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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行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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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過後, 崔妤在攬月園裏待了三天,第四?天一早,她?便?換了衣裳, 與父兄一道乘上馬車,入了皇宮。

這天是太後壽誕, 宮中?百官雲集,負責接引的宮女將他們?帶到了皇上設宴的承德殿後,便?告辭離去?。

崔元藉與崔慎微雖然離京多年,但?這些年與京中?的關系從?未斷過, 一見?父子倆來, 從?前的舊部們?便?立時上前, 與兩人寒暄。

然而兩人卻不大情願, 總擔心會因為應酬疏忽了崔妤。

看出他們?的顧慮,崔妤猶豫了一會兒, 對崔慎微道:“哥哥, 我想在附近走走, 透透氣。”

崔慎微自然說好,又道:“那我陪你一道。”

崔妤笑起來:“那怎麽好。一會兒我若遇見?了相熟的閨中?好友,她?們?見?了你得不自在了。我就在附近,一步都不多走,成嗎?”

其實除了崔織鴛, 她?哪裏有什麽相熟的閨中?好友呢?這麽說不過是不想讓哥哥因為自己,錯失了與同僚們?寒暄應酬的機會罷了。

聽她?這樣說,崔慎微只好退步,答應了她?。

只是宮宴上人多事雜, 他終究有些放心不下,語重心長地叮囑道:“一會兒若是有事, 便?讓身邊的丫鬟來尋我與父親。”

崔妤點頭,轉身往外頭走去?。

承德殿外便?是積玉池,池子裏養了睡蓮,巴掌大的蓮葉漂浮在水面上,各色的蓮花錯落地開著。池邊種著菖蒲蘭草,也正是枝葉豐茂的時候。

崔妤站在池邊,心緒飄飛。

從?出門之?時,她?就一直在想,今日入宮,會不會碰見?裴肅。但?是方才她?跟在父兄身後,極快地掃了一圈,發現在場的都是朝中?大臣及其家眷,這才松了口氣。

——雖然連她?自己也想不明白,見?不到裴肅,她?為什麽會松口氣。

她?正出神地望著水池裏的蓮花,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:

“我道是誰,原來是姜家的二小姐,怎麽一個人在這兒?”

崔妤轉過頭,便?看見?是幾位有些眼熟的夫人,其中?一位抿著唇笑道:“你這話卻是說岔了,今時不同往日,人家如今姓崔,豈是從?前那個姜二?”

“要我說,姜家也真是造孽,平白養了別人家的女兒十幾年,沒得好報也就算了,如今反而風雨飄搖。可見?好心不一定有好報啊。諸位姐姐,往後再行善事,可得三思。”

“否則若是落得明佩姐姐那樣的下場,那才叫無妄之?災呢!”

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完,崔妤才想起來,這幾位俱是姜明佩昔日的閨中?好友。這會兒攔住她?的去?路,恐怕是想為姜明佩出口氣。

她?不怕她?們?,卻也不想在這裏把?事情鬧大,到時候讓父親和?哥哥臉上不好看。思及此,她?回想起裴肅的臉色,學著他的樣子,冷下臉來,眉眼往下壓,而後冷淡擡眼,嗤了一聲:“有妄無妄,那要問過她?才知道。”

她?生得容色秾艷,素來卻是面軟心軟的樣子,小時候跟在姜明佩身邊,總是仰著臉一口一個姐姐地喚。

這還是她?頭一回在她?們?面前表現得這樣,冷淡中?夾雜著威勢,看起來,和?從?前那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,竟是沒半分相像了。

一時之?間,幾人竟都有些怔住。

最?後還是一位穿杏衫粉裙,鬢邊斜插一支金累絲攢明珠孔雀芙蓉簪,作權貴夫人打扮的女子開口:“你如今倒是威風了,怎麽?有崔家撐腰,人也硬起起來了?”

她?眼眸微動?,忽而挑眉笑道:“就是不知道,若是今日,大名鼎鼎的崔家二小姐,在宮宴上跌落水裏,會怎麽樣?”

她?笑著說罷,周遭簇擁的幾人也紛紛別過頭,抿唇笑起來。

也不會怎麽樣。無非是被路過的侍衛救下,然後成就一段佳話,又或者僥幸被會水的宮女救起,被太後或者聖上治一個殿前失儀的罪名罷了。

崔妤冷臉看著她?們?,語氣平靜:“這麽多年沒見?,你們?的手段還是沒有長進,只會這一招?”

她?這話一出,對面幾人裏頓時有人臉色微變,捂著嘴低聲驚呼:“你果然看見?了!”

她?方說罷,擡頭便?看見?對面走來一位穿著玄色長袍的年輕男子,他眉眼冷峻而昳麗,仿佛雪中?牡丹,有種迫人的寒氣與冶艷交織。

在他身後,只跟了一個侍衛,看起來應當也是某個世家中?的公子哥兒。

但?與今日來赴宴的世家公子們?身上所帶著的謹肅不同,他看起來十分地松弛,周身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矜貴和?冷淡。

只是定京城中?……何時有這樣出眾的人物了?

她?正在怔楞之?際,卻忽然看見?身前的好友已?經慌張地屈膝福身,顫巍巍地開口道:“臣婦拜見?太子殿下,殿下萬福。”

她?也跟著慌忙低下頭去?,行禮問安。

唯獨崔妤僵在原地。

裴肅神情冷肅,並不將這些世家命婦看在眼裏。望著背對著他的,少女窈窕的身影,他挑了挑眉,下巴微擡,語氣散漫地開口:

“我若是你,便?將離自個兒最?近的人先?推進水裏,然後再慌張地開口求救,等人都圍過來,就開始哭,將方才的情形重覆一遍,順道再謝一遭落水的姐姐如何好心想救自己,卻不小心也著了道。這樣一來,誰都逃不了。”

聽他這般開口,方才阻截崔妤的幾人頓時心中?叫苦——他這意思,分明是將方才她?們?說的話聽全了!更令她?們?膽寒的是,這位傳聞中?不近人情,心思詭譎的太子殿下,看起來竟是與崔妤相熟!

從?聽見?身邊人的問安開始,崔妤便?僵在了原地,這會兒聽見?他的話,崔妤知道,他定然是認出她?了。

她?轉過身,看見?裴肅,裝出恰到好處的驚訝:“你……你是太子?!”

裴肅靜靜地看著她?:“是。”

他早前便?見?著她?一個人在這裏,沒成想過了一會兒,又見?著她?被人為難。

他原本打算裝作沒看見?,到最?後卻還是沒忍住——她?實在不聰明,放狠話也沒氣勢,看起來嚇人,但?實則就跟紙紮的老虎似的。

世家貴女命婦的手段,他見?得不多,聽得卻不少,擔心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真敢推她?落水……

他在心裏沈沈嘆了口氣。

應該忍住的。

應該讓她?吃吃教訓,好讓她?知道,他對她?實在是慈悲到了極點。

他垂下眼,看著仰起臉望著他的崔妤,掩在袖底的手微動?,卻沒說話。

有什麽話,他們?往後來日方長,倒不必急於?這一時。

但?是崔妤卻忍受不了這樣的沈默,還有就是,裴肅生得太高,她?這麽仰頭望他望了一會兒,就覺得脖子都抻疼了。

她?低下頭,借機活動?了一下脖頸,而後才想起來學著周遭幾人的樣子,向他行禮:“臣女……臣女崔妤,拜見?太子殿下,殿下萬福。”

裴肅玩味地笑道:“你行禮的姿勢不夠標準,往後見?我,不必再行。倒是這幾位夫人,尚算規矩,你多看看罷。”

崔妤臉紅了紅,磨磨蹭蹭地站起來,一會兒看地上的小草,一會兒看裙擺下的鞋尖,總之?就是不看仍曲著膝行禮的幾人,更不敢看裴肅。

而一旁行禮姿勢十分標準的幾位夫人們?,早已?經支撐不住,一個個搖搖欲墜,最?後不知是誰趔趄了一下,又被地上的東西絆住,竟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。

裴肅淡淡“嘖”了一聲,偏過頭去?問身後的臨淵:“這叫什麽?”

臨淵恭謹答道:“回殿下,這叫殿前失儀,按宮規,孫夫人五年內不得再入宮廷。”

他說罷,便?招來遠處的兩個小內監,讓他們?將臉色煞白的孫夫人請走。

趁沒人註意,崔妤鼓了鼓腮幫子,悄悄縮回了絆倒孫吳氏的腳尖。

裴肅將她?的動?作看在眼裏,輕笑一聲,帶著臨淵越過眾人,往前走去?。

走了沒兩步,他不耐煩地轉過頭,看了一眼崔妤:“還不跟上?”

“啊?”崔妤下意識擡起頭,反應過來,也顧不得旁人如何作想,提起裙擺便?跟了上去?。

她?不敢像從?前一樣走在裴肅身邊,只垂著腦袋跟在他身後,一開始倒還算規矩,後來看見?他落在地上的影子,她?便?總忍不住去?踩。

裴肅察覺到她?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後,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走得太快的緣故,便?放慢了腳步,下一瞬,他又開始為自己的舉動?生起氣來——他該再走快一些,讓她?跟不上才好。

他生完氣,便?發現崔妤哪裏是跟不上他的腳步,她?是在踩他的影子玩。

他面上神情於?是更冷。

她?倒是沒心沒肺。

“阿妤。”裴肅轉過身,溫聲喚她?,“今日宮宴,旁的你或許都清楚,但?有一點,我想還是要先?告訴你。你父親曾經簡在帝心,即便?後來回了清河,但?這些年,我父皇一直念叨著他。這次他帶著你們?兄妹赴宴,父皇定會對你有所賞賜,無論什麽,你都只管接下便?是,萬不能推辭,駁了他的面子。”

他意味深長地道:“我父皇……生平最?要臉面,你要記得。”

崔妤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。

又覺得裴肅是白擔心。

她?又不是傻的,怎麽會推辭皇上的賞賜。

不過……她?悄悄擡眼看了看裴肅的身影,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她?之?前之?所以不想在宮宴上見?到裴肅,其實是因為她?私心作祟。

她?最?開始認識裴肅時,只當他身份尋常,後來知道他是太子之?後,又怕把?事情挑明,壞了他隱瞞身份暫居侯府的計劃,更怕他與自己計較她?為了接近他做下的荒唐事,索性將錯就錯,左右她?看裴肅偽裝身份也偽裝得很?起勁。

但?如果今日,她?見?到了身為太子的裴肅,那她?便?不能像從?前一樣自在地待他。他們?兩人,一個是臣女,一個儲君,天然的身份屏障使他們?之?間永遠有尊卑在先?。

但?是現在……咦,好像也沒什麽變化?呀。

“你看什麽?”發覺她?的小動?作,裴肅側目,淡聲問道。

崔妤不好意思和?他說實話,憋了半天,臉都憋紅了,最?終憋出來一句:“我、我看你挺好看的。”

裴肅“嗯”了一聲:“那你多看兩眼。”

崔妤眨了眨眼:“那倒也不必吧……”

雖然裴肅是挺好看的,但?她?也不差呀。她?要是喜歡看美人,回家照鏡子也一樣。

裴肅嗤了一聲。

“我就知道,你這張嘴,從?來最?會騙人。”

崔妤咬了咬舌尖,小聲反駁道:“我、我沒有!”

過了一會兒,她?鼓起勇氣道:“其實……你是不是都知道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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